謝謝

五。

「神父，我要告解，我又傷害人了!」信徒雙手合十，顫抖地說出。


一坪不到的告解室裡，一面以木條橫隔的窗，

透過窗，只看得到告解者的身體還有嘴巴，神父從不知道告解的人長怎樣，

就像信徒從不知道是跟哪位神父告解一樣。


「慢慢說，把你的罪完整的告解，上帝才好赦免你的罪。」神父一直以來的第一句話。


「我傷害了人，我傷了她的心，我不夠愛她，還恣意利用她的愛來傷害她!!!!」

「她一直默默承受，沒有說話，只是不斷地在我沒注意到的地方發出求救訊號，但在我注意到的時候，她已經.......決定不要再痛苦了.....」


「??!!」神父有點驚訝的問：「她死了嗎?」




「沒有，只是她選擇離開，徹底地逃離有我的地方。」信徒的焦急漸漸經過告解，有點舒緩。


神父暫時放下心中的大石頭，鬆了口氣，無意間忘了自己神父的身份，

脫口而出問道：「你還想找她?」


「不知道...我自己也不知道」信徒嘆了口氣。

「但我想要跟她說清楚，我知道是我傷害了她，但她卻忽然就離開了，只丟下了一句"我們結束吧"，然後就消失了...」


「嗯...然後呢?」神父為了剛剛的失言，正在反省，這次回話謹慎了多。


「我去了很多地方找她，也問了她的朋友、家人，但卻一概不跟我說...」

「我知道她再跟我見面的話，她又有可能受到傷害了...但我不能接受這樣子的結束，這樣子忽然簡單、簡短的結束。」

「我想要知道，她為什麼要離開的想法!!!!」信徒不自覺地大聲了起來。


告解室中迴響著他的聲音。

執著，神父想著，既然都已經知道會發生的事，

他還是執著著她的回答，甚至不怕會再傷害她一次。


「知道了又如何?現在的你只會傷她越深。」神父平靜地說出。

窗口的另一端沒有聲音，只透過窗縫看到信徒因為深呼吸而不停起伏的胸膛。


「你愛她嗎?」神父再問，為了知道信徒的罪有多深，才能幫助他與上帝和解。


「我愛她嗎??我不知道...神父，愛是什麼????」

信徒像是沒有要得到這問題的答案，繼續說道：「我只知道她說要結束後，我有感到難過...還有一點憤怒...」

「為什麼不說清楚，為什麼要避著我，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....」

想不透的答案困擾著信徒，神父趕緊說道：「她一定有她的理由，但你得給她時間，她才能跟你再次面對面!」


「是嗎? 或許吧....」信徒像是確定得不到糖的小孩，從一開始的生氣到現在的放棄。

「神父，那你覺得上帝會赦免我的罪嗎??」信徒急切地問道。

「這已經是我第四次如此了...」這句話的聲音十分細小，像是信徒在自言自語一般。


「會的，請跟我一起唸祈禱文。」神父俐落地在胸口上畫上十字。

神父快速地唸出跟上帝對話的祈禱文，信徒也唸出自己的祈禱文，雙手用力地合十。


「我在此就代替上帝與基督赦免你的罪」神父最後一句禱文。

『阿門。』告解室中的兩人異口同聲的說出。


門被拉開，信徒緩緩離開告解室。




『噹~噹~~噹~~噹~~』教堂的鐘聲響起。

喔! 時間差不多了，該稍做打掃後休息一下了，神父想著。


也拉開門，離開了告解室。

神父一到教室主殿，只看到一個男人正跪在上帝的十字架前，雙手一樣用力地合十。


神父沒有過去打擾他，只是緩緩地走向休息室，想說等會再來打掃吧。

要進去休息室前，神父回頭撇了那男人一眼，只見他嘴裡唸唸有詞。



「......謝謝妳，曾經或許...那麼愛我，曾經對我好過，那樣的...一切我都記在心裡，謝謝....」

像是碎唸般的話語，斷斷續續地從男人口中唸出。

「雖然一切都不再了......但.....或許，這是最好....的方式...」

「在我的心中...一直存在...著兩個我...一個好的........一個壞的」

「傷害了誰...比誰都清楚........什麼都不重要了....就這樣...吧」

「回到...起點..最初的.....結束...這...夢.....朋....還是...是嗎.....」


空盪的教堂裡，迴盪著男人的細語，沒有人聽得清楚他說了什麼，

聲音只是不停地來回擺盪。




男人起身，看著十字架上的男人，笑了一笑。

然後，緩緩的擺出跟他一樣的姿勢。



一種背負。

一種罪。